— 珠珠爱宁宁 —

《水龙吟》

第四章:礻

(上)

“回主子,您要的东西,图佐领已经给备齐了。”

“你说谁?”

“额,粘杆处的图佐领。”

须发尽白的乾隆抬起头来,神色复杂。

那包东西,是和珅私用楠木的证据——他们君臣,终究也躲不过这天。



嘉亲王府。

颙琰拨着一本《孟子》,心想最近怎么太平得有些过头,下朝跟几个兄弟寒暄,无一例外都没有差事。想想去年这个时候给皇阿玛准备大寿,大小官员连轴转整天从早忙到晚,连个喝茶的时间都没有。

想着想着,管家慌慌张张跑进过来鞠个躬说:“王爷!宫里来人了!皇上口谕!”

“什么?!”

颙琰慌忙起身接旨。

“着,凡王爷、郡王、贝勒爵的皇子,明日辰时俱入圆明园听调,不得有误。”

“儿臣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不年不节的,什么事儿值得这么大阵仗?颙琰望着公公离去的背影思忖再三。

暴风雨前的夜晚,才是最平静的。



一望十里荷花,卷起泛黄败叶,再美的仲夏也有转秋的时候,就像一切美好也不得不收入终局。

圆明园浩淼的水泽里最不缺荷花。龙御天下六十载的十全老人从满是荷花拥簇的长亭深处缓步走来。凉亭中是一盘棋,棋盘对面,是他漫漫人生中仅剩的四个儿子。

“这是朕刚刚得到的一个残谱,是宋徽宗的手谈,好棋局啊。”荷花簇拥里的老人笑意盈盈。

儿子、侄子们穿得隆重,朝服、朝珠俱是完备,高高挂挂站成一排,倒是颇为壮观。

“永瑆,你的棋艺有长进吗?”乾隆夸完宋徽宗落子飞逸,才情俱足,忽然问上了自己的十一子。

“回皇阿玛,”成亲王向前一步,拱手回复:“儿臣下棋常常求胜心切,而灵动不足。”

乾隆感慨万千,“是啊,棋艺是要讲境界的。”这棋就如同人生啊,不到最后一着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态势。自己这个十一子最是风雅,算得皇家小辈里相当出色的墨客了。只是这性格……倒是过于直白了些。

乾隆笑得慈爱。多年带着面具生活,这脸早就同面具不分你我了。

“颙琰?”

“儿臣在。”

颙琰出列,好像日头都突然被他高大的身躯隔断,在地上割成白与黑两道阴翳。

“你呢?”乾隆看着他,眼睛里是无尽的柔情,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十月怀胎哺育成人的十五子。颙琰不敢回视,垂着睫毛稳声说道:“儿臣的棋艺还远在十一哥之下。”

乾隆点点头,不置可否。这个儿子啊,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缺点,做任何事都四平八稳,倒是极符合一个储君的要求。

“宋徽宗字画俱佳,棋也是超品,可谓通才。”

颙琰带着客套的笑,慢慢退回了皇子的队列。

乾隆依旧不徐不缓地点评:“只可惜皇上没当好,终蹈靖康之难。”

乾隆扫了一眼诸王爷的表情。这是今日会谈的第一个暗示,不知他们可有意会。只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总是这副样子,不论是教导他们什么,最后总会转到治国理政上去,他们几个从小听到大,大概耳朵也得起茧子。

也罢,这真龙天子,总归是要自己争来的,没有人端着饭喂着吃下去。

“好了,不谈古人了。”乾隆收束了下无边的漫想,话锋一转,提到了今日的来意。

“朕近来手头有几个参奏的案子,牵扯到方方面面。你们分别牵个头,替朕去查办查办,也是个历练。”

声如洪钟,缓而有力,诸王爷不禁感叹起来,皇阿玛八旬高寿记忆力还能如此拔群,谈吐间尽是从容淡然,风度不知比方才夸赞的宋徽宗要胜几筹。

“案情不一,无需轻重,具明具细最佳。你们该见谁见谁,不必一一请奏,跪安吧。”

吩咐完,乾隆撑着拐杖背着手,像一尾红鲤鱼一样潇洒的走了。小公公捧着呈文,王爷们纷纷从地上起身,胡总管把折子一个一个递给永瑆,永璘,永旋。

颙琰抿抿嘴,怎么还没轮到自己,八哥拿了折子都走了。颙琰自认为不是个脾气很柔顺之人,时常会觉得无名火焦灼着把心烧得生疼。却偏偏为了皇子的脸面,要端正,要矜贵,不能宣泄,只得按下。

深吸口气,颙琰耐心等着,待淳颖拿了也退下后终于轮到自己。胡总管小心把折子取出来,颙琰俯身,伸出双手。

这是?

正待收好折子,突然摸出夹着一张黄纸。

礻.

“胡什图,这是什么?”颙琰抓出这张纸,问向这个皇阿玛身边最贴身的掌事太监。

胡总管稍稍点脚去看,十五皇子太高了就算放低些对身材矮小的自己来说依旧不容易看到。

“可能是不留神掉出来的吧。”这个字昨夜他曾收拾过,在皇帝的书桌上,写了十几张。

“怎么只有半个字?”

“奴才也不太清楚。这两天皇上写了好几遍,可是每次只写这么半个字,就停下了。”

颙琰想不出其中奥妙,只能原样递给了胡什图。

胡总管笑着道谢,心想这王爷人真的不错,谦逊不摆架子,还体谅下人。虽然只是很微不足道一张纸,但是皇家无小事,若这纸真有天机,则不该出现在任何一位王爷、贝勒手里。



颙琰出来的时候,淳颖正站在大宫门的一边。

“哎你怎么没走啊?”

“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先走啊?”淳颖笑呵呵掐着腰,装作嫌弃的样子,“有空少吃点,看走个倍儿慢。”

“嘿你!”颙琰抄起折子就砸,淳颖捂着脑袋蹿开。“你家老二禧恩吃的也不少,看把你都吃成瘦猴了。”

“哦~”淳颖故作嗔怪,“那这么说你家老二瘦成那样,感情你不给他吃啊?前几年打到那个鹿不会让你给烤了烤吃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颙琰白他一眼,懒得再斗嘴。跟这个堂弟从小玩到大,走哪儿都能搭一块儿。现在身份不同,岁数也大了,再出双入对恐有结党之嫌。所以,淳颖才在圆明园的门口等着他。

“哎说正经的。”颙琰摊开自己那本折子,“刚才这折子里夹了张纸,你那里有没有啊?”

淳颖摸不着头脑,从袖子里拽出自己的,仔细翻了翻,“没见什么纸啊?”

“哦。”颙琰沉了沉眸,淳颖这里没有,大概八哥、十一哥、十七弟那里也是没有的。“没啥,胡什图说就是一张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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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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