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哥，你看那儿怎么那么热闹啊！”禧恩拉着旻宁挤离了小摊位，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桥下罗裙轻裾，人头攒动，“他们在放河灯呢！”
旻宁按着瓜皮帽险险站稳，一抬眼就看见禧恩兴奋的眼睛里全是河里明灭的灯火，刹那心漏一拍，慌忙顺着他指尖去看，澄红的忘川水面上缀着绵延不绝的星火，随着鎏金的波浪参差起伏，像鹞儿琥珀色的眼睛。
欢声笑语，盈盈粉面，与河对岸摩肩接踵的热闹相近，却又似另种风情，隐隐约约有一种甜蜜的情愫暗香盈袖。哥俩拉着手，踩过咯吱咯吱的木桥，融进了那一片胭脂色里。
旻宁从未见过人间的灯节。从来宫宴井然有序，众宾端坐，身为事实上的长子又肩负起皇家仪态和敬酒的职责，从不敢有片刻放松。待自己主了天下，更是臣工、外宾、皇亲国戚、儿女妃嫔皆需面面俱到，哪得丝毫清闲。一场庆典下来，如同一场好仗，只想瘫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别再来第二个节日了。彼时旻宁总是会想起小说里的一句话，“我虽贵为一国之君，饱享荣华，却从未体验过人间欢乐”，大抵便是如此吧。
哥俩在那河畔徜徉，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里的窃窃私语。禧恩捡起一把掉落的纸船，跟以往折过的不一样，像是树叶做的，旻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正是将近三十的好年华，玉润珠圆又神采奕奕，只教禧恩拆合的手也抖了起来。
这家伙干什么呐？旻宁眼见那白色的小船分开又叠，渐渐聚拢成一个认不出的模样，禧恩还故作神秘地笑笑:“摊开手。”
嗯哼？旻宁轻呼一声，娟白的手心里小心翼翼放上那叠纸，辨认了半天，居然是一颗心。
缘是他大大咧咧不懂女工的弟弟吭哧吭哧学了许久才拧巴出来的一颗真心。
傻瓜，学这做甚。旻宁面上像化开的牛奶，一层层漾着香甜，缓缓握紧，想说什么，却感觉身边无形的压力也是一层层围紧。
方才不曾注意到的低声细语此刻已经涌动成亲耳可闻的骚动，禧恩一个横跨把旻宁护在身后，紧张得汗水顺着光洁的鬓滑下，警惕却惊讶的发觉那骚乱瞬间炸成沸腾。旻宁这才注意到，一圈一圈围着他们的，竟全都是女子，那眼神里闪耀的雀跃，与出门时尾随的女子别无二致。
“天哪，他护他了！他护他了！”
“居然有男人来哎，还拉着手。”
“怪好看的，这谁啊？”
“呜呜呜是旻宁是旻宁啊～”
那些女孩子靠得越来越近，眼神雪亮雪亮，贪婪的，好奇的，五花八门，让旻宁汗毛倒竖，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又尖锐的交谈又让耳根子都疼。
“你、你们是……？”旻宁虚虚地问，贴得禧恩紧紧的，正面对他的一个姑娘极其激动地喊出声:我们是你的粉丝！
粉、粉丝？旻宁满头疑问，并不知道这句话来自西洋，早在十三行和粤地司空见惯了。那姑娘小脸通红，从旻宁出门开始就一路尾随一步不落，终于逮到和旻宁正面说话的机会了，简直语无伦次花枝乱颤不知天地为何物。旻宁仔细辨认着另一个，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这个本就是他府上管家女儿的姑娘。
“那你、你们……？”禧恩久在军中倒是见过狭路相逢的场面，但是对着一群粉黛裙钗的女儿家，也先短了气势，弱弱地问。
“我们是慕容冲的粉丝！”
“我们是赫连勃勃的粉丝！”
“我家朱棣请支持一下谢谢！！”
“我家武庚也想拥有姓名！”
一声声一阵阵，此起彼伏，这才意识到，他们误入了姑娘们的茶话会，两个大男人分外打眼，又是拉拉扯扯，自然成了靶子。
俩人被围在垓心，里三层外三层是人潮涌动，要不是离河远简直能被挤到河里去。旻宁哪里见过这阵势，这样肆意散发着热情的人群，让人又激动又害怕。
“那是谁啊，相貌针不戳。”
“看看去看看去！”
人群一层推一层，离得远的挤着过来，前排的姑娘们几乎快要贴在身上。又是嚷嚷着好帅哦帅哥给签个名吧，又有看不见的手摸上自己的屁股扯上绫罗的衣服，旻宁慌乱不已，有点快被吓哭了。禧恩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要是有什么歹徒突然背刺一刀，堂哥哪里受得了？！
于是禧恩拼了命的推搡起来，捏着旻宁的手也忘了轻重只把旻宁拽的龇牙咧嘴。小小一只的女儿家家哪里是人高马大的禧恩的对手，一个趔趄就躺倒一片，哎哎呀呀的嚎叫不绝于耳，禧恩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扯着旻宁就从夹缝里跑。
简直像嬷嬷整理铺盖用的床扫，一排一排的姑娘倒在地上，哥俩费了吃奶的劲终于挨到了桥尾，顾不得收拾衣服就朝人少的地方狂奔。最外围的姑娘们最先回过神来，“别跑啊帅哥！”“别让他们跑咯！”拎着裙子就跟上来，呜呜泱泱又是一大群。
于是路边的居民就看见了这样的景象:两个大男人被一大群女孩子追得抱头鼠窜，绵延了一里地那么远，比桥对岸那喧天锣鼓还热闹。
禧恩拽着旻宁慌不择路，又怕旻宁跑没劲儿再摔了便尽可能选平整的大路，这一跑就跑到一个灯红酒绿的街道，缘是地府的花街啊。
“旻宁哥哥！旻宁哥哥别走！”
“哥哥给签个名吧！”
“哥哥！哥哥等等呀！”
穷追不舍的姑娘们声嘶力竭，旻宁的名字刹那传遍大街小巷，花街从来彻夜不眠，卖点心的卖酒水的卖衣裳的一个二个探出头来，甚至有好事者直接从远处劫堵，把禧恩吓得冲着小胡同就一个箭步。旻宁踉踉跄跄跟着，满身是汗，觉得脑门有点凉，伸手一摸，连瓜皮帽都给跑没了。
小胡同的树上跳下来两个小不点，分不清是男是女，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异口同声了一句，“旻宁？”
顺道给长途奔袭过来的狂热粉丝指了相反的方向，然后蹭地跳上房顶，深藏功与名。
禧恩拽着旻宁跌跌撞撞，终于找见一家旅馆，慌忙点了最高层的房间。旻宁本来有点想要两间，但是在禧恩面前有什么好扭捏的，他们俩从小玩到大，一起在皇家园林狩猎，一起在大温泉洗澡，还有着那么亲密的关系……“哥？你愣什么呢？”禧恩竖着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旻宁一下回过神来，慌乱地说着没什么，脸却不自然的红了。
是啊，禧恩能有什么坏心思，又不是满肚子坏水的穆彰阿。禧恩在托津党一片反对声里都能死扛着保自己继位，直撑到公启繘匣的诏书送到京城，又是从湖南转战到广东一路为自己平叛乱贼，风里来血里去，用命保着自己这江山几十年。禧恩的心简直比雨后的彩虹还纯净，自己也是爱极了他。
“一定是吓坏了。”禧恩见旻宁还是魂不守舍，干脆搂着他的腰缓缓抱在怀里，就像无数个被喜怒无常的皇帝责罚后的夜里那样搂着，一把一把顺他的背。
“有你我怎么会怕呢。”而旻宁也轻轻笑着，缠上他的肩。“有你在，我永远都不怕。”
（PS:下一章亲亲老公上线啦~时间轴终于对上剧里惹）
